【文/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白玉京】

“免费的，可能是最贵的。”

2022年初，乌克兰战场上的通信系统濒临崩溃，传统军事通信设备难以抵挡俄罗斯的电子战干扰。就在此时，埃隆·马斯克宣布免费向乌克兰提供星链服务。这项源自太空的互联网迅速成为战场的生命线，西方媒体称之为“科技拯救战争”的奇迹。

然而，短短一年后，免费变成了昂贵的依赖。乌克兰政府和西方盟友开始支付高昂费用，而马斯克的个人意志更是直接影响星链的可用性。他承认，曾拒绝在克里米亚附近启用星链，以避免乌军利用其发动攻击。

乌克兰军队对星链依赖非常深

2025年3月，围绕星链的争议进一步升级。波兰外长西科尔斯基批评马斯克，称波兰政府已为乌克兰支付了5000万美元的星链费用，却仍受制于SpaceX的决策。马斯克随即在社交媒体上怒斥：“闭嘴，小人物。你们的贡献微不足道，而且星链是无可替代的。”美国参议员鲁比奥更是直接表示：“如果没有星链，乌克兰早就输了战争。”

当马斯克轻点键盘即可切断一国通信命脉时，星链已突破商业边界，成为21世纪首个兼具技术垄断性与地缘威慑性的战略工具。当星链终端成为乌军炮兵坐标传输的生命线时，当马斯克单方面关闭克里米亚地区信号导致乌军突袭失败时，硅谷工程师手中的代码已比步枪更具杀伤力。

乌克兰民众使用星链上网

星链在战场上的作用是什么

在聊星链与俄乌战局的关联之前，首先要澄清一个误区，搞清楚星链的军事作用到底是什么。当前的星链并不具备硬杀伤反导能力，不能制导导弹，无法为战车导航，更无法侦察军用目标。它的核心功能，始终是“通信”。即使是马斯克为美军提供的军用版星盾，核心功能也是聚焦于军用通信。

然而，这一单一功能却足以影响战局。

俄乌冲突爆发后，乌克兰国家通信基础设施成为战场上的祭品，乌军通信网络是俄军重点软硬杀伤的目标。乌军在战场上几乎成为“瞎子”和“聋子”，星链成为乌军的及时雨。乌军通过星链协调炮兵打击，远程操控无人机、调整部队部署；前线士兵依赖星链与指挥部保持联系，实时接收战术指令；后方的网络战和宣传团队，则利用星链传播信息、控制舆论。

可以说，战争可以没有星链，但没有星链的乌克兰，无法维持现代化作战体系。所以，对乌军而言，马斯克说星链是无可替代的，算不上吹牛。

乌军在战场上使用星链

星链为什么这么贵？

星链的昂贵是有深刻原因的。从纯粹的工程角度来看，星链的运行成本确实远高于传统通信卫星。每颗星链卫星的制造成本在25万至50万美元之间，而SpaceX需要不断向轨道补充卫星，以维持网络覆盖。截至2025年，SpaceX已经发射了约8000颗星链卫星，预计还将继续扩张到1.2万颗，甚至4.2万颗。

这种庞大的卫星部署，决定了星链需要持续进行火箭发射，而每次猎鹰9号的发射成本约为6000万美元。即便SpaceX采用可重复使用火箭，整体成本依然极其高昂。

但高昂的发射和制造成本，并不能完全解释星链的定价策略。事实上，SpaceX在星链上的盈利模式，与一般商业企业的逻辑截然不同。

星链是目前全球唯一具备低时延+大规模全球覆盖的商用卫星互联网系统。竞争对手OneWeb虽然也在构建低轨卫星网络，但规模仅为数百颗，远远无法达到星链的覆盖密度。中国的国网和千帆星座尚在起步阶段。换句话说，在短期内，全球几乎没有可以替代星链的产品。

乌克兰的案例证明了，星链已经成为现代战场的战略资产。美国国防部已经与SpaceX签署了超过数亿美元的合同，试图将星链整合进美军的全球通信网络——星盾卫星与星链卫星有互联的能力。这意味着，一旦进入军事用途，星链的商业价格将不再遵循市场规律，而是基于战略价值进行定价。

必须指出，星链目前并非主要依靠军事市场赚钱。截至2025年，星链的全球用户数已突破500万，并向航空、海运、偏远地区互联网等市场扩展。SpaceX声称，星链的长期盈利模式是“平衡军事、企业和个人市场”，但现实情况是，军事订单抬高了整体价格，使得其他用户不得不承担更高的成本。

归根结底，星链的价格并不仅仅是由发射成本决定的，而是市场垄断、军事订单、高技术壁垒共同作用的结果。对于全球用户而言，星链的真正成本，并不是它的设备价格，而是它的无可替代性。

如果星链如此昂贵，为什么世界各国不去寻找替代方案？答案是——想摆脱，没那么容易。星链绕过了传统电信公司的监管壁垒，直接向用户提供服务，使各国政府难以实施有效监管。对于国家主权来说，这是一场控制权的博弈：一个国家可能控制本国的光纤、基站和5G网络，但无法控制天上的星链卫星。这意味着，只要马斯克愿意，他可以在任何地方提供或切断互联网，而各国政府对此毫无办法。

星链卫星轨道高度集中在340-550公里的黄金空域。这种部署策略充分利用国际电信联盟（ITU）的“先到先得”频谱分配原则——如同大航海时代的殖民者插旗，SpaceX占尽了先机，用金属立方体完成了太空轨道的“跑马圈地”。

星舰一旦成熟，将大量“弹射”出星链卫星

新型地缘政治武器的崛起

在现代战争中，掌握关键技术等同于掌握战略主动权。星链作为一种新兴的全球卫星互联网服务，正逐渐展现出其作为地缘政治武器的潜力，影响国际关系和国家决策。马斯克曾在社交媒体上表示：“我的‘星链’系统是乌克兰军队的支柱。如果我关闭它，他们整个前线都会崩溃。”

2025年2月，美国向乌克兰施压，要求签署一项关键矿产协议，以换取持续的军事援助。然而，泽连斯基政府最初拒绝了这一提议。不久后，出现了马斯克可能关闭星链的传言，乌克兰在沙特与美国高级官员会谈后，最终决定签署协议。尽管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星链威胁直接影响了谈判结果，但这一事件显示了“断网”可能成为新的外交施压工具——对于乌克兰而言，关闭星链服务的威慑力或许不亚于核武器。

马斯克给泽连斯基敲个警钟

星链的全球覆盖和技术优势，使其在军事和民用领域都具有不可替代性。然而，这种技术垄断也引发了对国家安全的担忧：当一个国家或企业掌握了关键的通信基础设施，其对其他国家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将大幅提升。这使得星链不仅是一个商业项目，更是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地缘政治工具。星链的出现，标志着技术在地缘政治中的作用日益凸显。它不仅改变了传统的通信方式，更成为影响国际关系的新型武器。

星链对于国际关系的威慑能力远远不止于战场，对于远离战场万里的国家同样具备强大的威慑能力。

除了中国这种基建狂魔外，世界上许多国家受限于财力国力等各种因素，无法将本国的基础通信能力发展到水平较高较为完善的层次。上文提到过星链的昂贵，但它的另一面是“便宜”。在国土大量铺设光纤，建立地面通信基站，对于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极其昂贵的。正所谓“建不如租”，租用马斯克的星链，作为本国基础通信能力的替代和补充，是一个便宜的方案。

但正如本文开头所言，天下没有免费/便宜的午餐，未来某些国家（如巴西、印尼）可能会长期依赖星链提供基础通信服务，甚至被迫接受更高费用或数据主权让步。回想19世纪殖民主义时期的“铁路－矿业－银行”捆绑模式，是不是非常眼熟？

典型的国家如巴西，它没有能力在热带雨林大规模兴建基础通信设施，因使用了马斯克的星链上过国内外的头条。国际关系变幻莫测，巴西上一任总统恨不得给马斯克发个一吨重的大勋章，但是过些年的事情谁知道。

19世纪是铁路控制贸易，20世纪是石油能源霸权，21世纪是不是通信基础设施霸权？

马斯克的言论不应该理解为口水战这么简单，今天可以断乌克兰的网，明天断巴西或其他国家的网也不一定是笑谈。美国创造了一个新玩法，将星链与国家意志捆绑起来，未来其他国家，是否也会被迫接受“星链外交”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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